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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日奇谭 其二

2023-07-31 12:19:18来源:哔哩哔哩

粥之味


(相关资料图)

今早行至半途,我格外的饿。可能是一起床便要赶车,只喝了一碗棒子面粥的缘故。我早知道路途遥远,我应该多舀上几块锅底的地瓜,但我痛恨地瓜。

街道组织几天前发来了信息,他们说距离我上次求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,再拖下去我就能申请救济金了,现在多出了一份工作,我必须去。

下车后再步行三公里进山,我抵达了今天要去做家教的地方,算上公交车,往返路程是八十公里。我沿林荫下的柏油路缓步上行,视野里现出社区工作者口中提到的双层别墅的红色屋顶来,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车站建在三公里之外:他们不需要公共交通。

我总算得以一览别墅的全貌。一名仆人举了阳伞,殷勤地小跑过来向我问好,他见我与他年纪相仿,因过劳而病黄的面容遂喜笑颜开。我的心情也愉快起来,我猜他或许几个月没有休假了,又同他感到倦怠。

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种有芭蕉和竹子的庭院。我们在一处精心摆放有乱石的水池边驻足,他向池的另一侧的冬青树丛唤道:

“Wayne,家教张先生到了。”

树丛后冒出一张沾了泥土的少年的脸,他从茂密的枝叶顶端望向我,眯起眼将我打量,随后他绕过隔在我们之间的冬青和水池。仆人忙走上前为他撑伞,我才发觉夏天正午的太阳如此毒辣,直射我的头皮。少年摘下了园艺手套丢给仆人,以训诫的口吻对仆人说:

“别叫我的外文名。我不是小孩。”

仆人没有答话,掏出胸前洁白的丝质手绢擦净了少年的脸。

少年走到我面前,和我握手的同时说:

“路上您辛苦了,请到屋内稍作等候。”

我于是被带进客厅,仆人问我是否想要茶,他的声音过于恳切了,我没拒绝。

一杯茶的工夫,仆人请我上楼去。他领我走进一排卧房中的一间。少年淋浴完毕,身着宽松的丝质浴袍,端坐在书桌前等候。

我切入主题,从挎包中取出准备好的题目让他练手。我了解到他的成绩优异,头脑也灵光,辅导他不会有任何困难。中介和我谈好的价钱不菲,我认定自己找到了一份美差。

其间仆人送来了水果,我没有见过如此诱人的杏子,可能是装在绘有高级花纹的瓷盘里的缘故吧,杏子现出诱人的色泽。我对困扰少年的题目给出提示,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抓起杏子塞进嘴里。

我将积攒的果核吐到手掌里,轻悄地丢进废纸篓。他手中的笔停下了,我看向他,等待他提问,他说:

“老师,先吃饭可以吗?”

没等我答应,他接下去说道:

“请您一定不要嫌弃,下楼随意对付几口吧。”

我们下楼来到饭厅,仆人已经摆好了餐具,双手垂于身前站在他身后。他吩咐仆人可以上菜了,我的腹部猛烈的收缩,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。

端上桌的菜品精工细作、用料考究自不必说,困难的是,要我摆出雍容的姿态款款享用。饥饿会攻击人,使人仪态尽失,更有甚者,令人的大脑失去思考的功能,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望。人一旦失去了饥饿,也失去了对活下去的渴望。我想要活。只要得到工作,我能买来必要的食物。

于是我放下了雕刻有精美花纹的象牙筷子,摆出一副愁苦的样子。

“老师,您不舒服?”

“不。吃了几枚杏子,不怎么饿。”

“我猜您是吃杏太多了。”

他说教似的添上一句:

“杏不能空腹吃。”

他叫来仆人贴耳吩咐几句,转而对我说:

“杏是我们在山后的园里摘的,我喜欢摆弄花草。”

他讲起窗外庭院的布置,不断夸耀起院中的景致,我完全没听进,只是考虑和杏子有关的事。

二十分钟后,仆人端来只小钵,自一上桌便香气四溢,钵中是热气腾腾的海鲜粥。

“老师您先请。”他说罢起身为我盛上一碗。我一尝,果然好粥:米粒颗颗开花,煮得是绵软顺滑,辅料的鸡蛋丝、青菜和虾段,互为衬托又各自鲜明。我端起碗喝了个精光。

我放下碗,双手放在膝头,长久地回味口腔内粥的余味。

少年舀起一勺粥,嘴唇贴着勺子边缘缓缓地吸了一口:

“今天的粥怎么有股臭味?”

仆人凑上来说到:

“厨师多放了几粒瑶柱。”

“我讨厌太多的水产味儿,你知道的。”

“实在抱歉。”

我跳起来,一把抢过桌上的粥钵,全然不顾双手被烫得生疼,举起钵将里面冒着热气的粥倒入嘴里,仆人忙上前阻拦我,我左手将钵护在胸前,右手一记直拳打在他的鼻梁上,他向后倒下了。我继续向喉咙里灌粥,滚烫的流体进入嘴巴,我全身心地感受疼痛,正像我全身心地感受生命时一样,是人一生中稀少的时刻。

印第安人的一种酷刑,是将融化的黄金倒入俘虏的喉咙,彼时我对于粥的贪婪,正像是殖民者对于黄金的渴望,不同的是,我没有绳索捆住,我是主动喝下了致命而热烈的宝藏。

“老师,粥喝着还顺口吗?”

少年的声音将我解救了。我仍坐在位置上,餐桌正中央的粥钵升腾出热气,仆人双手垂在身前站于一旁。

“还挺好喝的。饭前吃杏太急,喝了粥,肚子舒服多了。”

“多喝!多喝些!”

少年露出愉快的神情,仆人重新为我添满粥。

授课结束是下午四点,我在仆人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门。他在我跨出大门的同时停下脚步。

“费用已经转到您的账户了。”

“多谢,不知道孩子对我还满意吗?”

仆人露出了的微笑:

“我怎么会清楚呢?不过我想,他总归是需要补习的。”

我的心悄然冷了,我仍问他:

“下一次课是什么时候。”

“您知道的,我们每天需要为不同的人提供工作,像您……一样的人。”

我尽力作出不为所动的神情,假装无意地问他道:

“你方便透露吗?你是怎么进到里面去当仆人的?”

他笑着回答说:

“十年前我寄住在家中当学仆,等到我在主人的资助下拿到研究生学位之后,就留在家中成为正式的仆人了。”

我独自下了山。前面是五十七站公交车的路程在等待我,我的肚子开始鸣叫。

毕业后我居家三年。今天我原本或许能争取到工作,我失误了。日子生出了新芽,而后又逐渐腐烂。

晚间我溜进了厨房,盛了一勺粥,是大米煮的,父亲大概认为我找到了工作。我端了碗正要逃回房间,父亲窝在沙发里打盹,电视里正播出晚会上的歌舞节目。

我不看电视,今晚却想要看下去,我观察父亲的脸,确认他睡熟了,我于是捧了碗蹲在地上,饶有兴味地看下去。周身满戴了珠宝的女歌手唱了一首赞美家乡的歌,歌词和唱腔我顷刻间忘记了,只记得她身后的一名女舞者,满脸憔悴与不安,她尽力地舞蹈,试图跟上周围人的韵律,但她永远赶不上节拍。我屏息注视她谈不上可爱的脸,直到镜头挪开,我吸了口粥。

“后来呢?”妇女问道。

青年摇头说不记得了。男人懊恼地站起身,绕院内走了几圈,蹲下去嘟哝道:“听你说了一通,还是没个头绪。”

青年盘腿坐下,面露惭色:“我喝完粥,躺下休息了,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

青年忽然想到父亲当时也在屋内,不由得低头啜泣起来。男人以为是自己对他太过苛责,凑到近旁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青年哽咽道:

“可怜我爸爸,当时也一并在屋里,即便侥幸活下去也是身受重伤”

男人宽慰他道:“我向你打包票,你父亲安然无恙。”

“当晚我到家是九点,在巷子里和他打个照面,我见他正要出门。假如你的记忆无误,我们的死,恰好发生在他出门的时间。”

青年听罢又惊又喜,拿衣襟抹了抹眼角道:

“你快讲,关于当天你还记得些什么?”

男人抬眼望向他身后幽暗的屋内,神情黯然,面色惨白,全然变了个人。他以一种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低沉音色,缓缓开始了讲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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